多情而负心的胡兰成和他的克星佘爱珍 | 二湘空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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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兰成与佘爱珍  图源网络

胡兰成与其最后一任老婆

文/杨平

1943年，胡兰成与张爱玲相识。在这之前他已结过三次婚，还有过好几个情人。次年两人结婚。1947年张去信与其断绝关系。那是个乱世。个中的情由虽有些复杂，只因多少人都认定胡是负心汉，而被张迷骂个半死。这亦是自认正义化身者最容易做的事。

在之前，1942，上海警卫队长吴四宝被暗杀，胡兰成与其遗孀佘爱珍相识，两人同居了一段时日。

那是个乱世。到了1950，胡偷渡到日本横滨，1954在东京又与佘相遇——若干年前，台湾文化界因张知道胡，此时的我却因胡而好奇的想知道：这位佘爱珍又是何等女子？能与胡相处直到老死？

当然以胡之风流，猎艳手段之高，时有饥不择食的作风，他与爱玲之间已成传奇，固不必多说，而这位爱珍——过去，我只模模糊糊的得知，亦是一位大有来历的奇女子，名列民国三大恶女之一（另两位是袁世凯也怕的政客沈佩贞，和上海教父黄金荣的老婆，青帮创办人林桂生），有「76号魔窟杀人母毒蛇」的称号。

这样的人，自然也有非比寻常的际遇和作为。

佘爱珍出身上海富家，父亲是茶商，自幼便比一般男孩还要泼辣。在校读书时便与混混交往，后来干脆加入黑社会，在赌场做「摇缸女郎」（现在澳门一带，叫做荷官）。不久，被当地的青帮大咖季云卿收为干女儿。她长的不错，肤白苗条，既善于交际，又精于射击。最初，她嫁给吴四宝，表面上，吴只是给季云卿开车的，长得凶神恶煞，一脸痞子相，亲戚都反对，她却说自己就喜欢这种人。并助他成为极司非尔路76号，特工总部的警卫队长，她则担任经理主任。两人藉此敲诈勒索，无恶不作。

极司非尔路76号，是抗日战争期间，日本在上海扶植的一个汉奸特工机构，打着汪伪集团「中央执行委员会特务工作总指挥部」旗号的特务组织，可说是大大有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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据闻，1939到1943短短四五年间，由「76号」制造的暗杀与绑票事件多达三千件，佘因忠心耿耿为日人做事，被上海市民斥之为「母毒蛇」。她为了巩固自己地位，还广收干女儿，三教九流无所不有。

那段时间，小小的上海被日法英等国割据，成为破碎的公共租界区，相互斗争的非常厉害。1941年春，一个星期天下午，佘要越过英租界，到百乐门理发厅做头发，在关卡检查时，因她的保镖拒交出手枪，与租界巡捕发生冲突，引发枪战。司机和保镖当场死亡，她则毫发未伤。

此事很快酿成了外交事件。在日本强烈的抗议下，英国同意今后日人和「汪政府」的公务人员进出可以不必检查。佘也因此事名噪全国。

1942，吴四宝因跨過界，抢劫一辆日人的黄金车被捕，暴毙死后，单身的她遂与在「汪政府」下任职的胡有了进一步关系。胡在《今生今世》里这么形容她:

「她不擦口红，不穿花式的衣裳，夏天只见她穿玄色香云纱旗袍或是淡青灰，上襟角带一环茉莉花。人说雪肤花貌，容貌已如花，衣裳就只可穿一色，而肌肤如雪，若再穿白，那真要变得像白蛇娘娘了。那年她三十八岁，人家看她总要看小十年，且觉得女人的妙年只能是像她现在这样的岁数。」

有人认为这是胡兰成描写女子最美丽最繁复的词汇，对张爱玲，或其他任何女人都没有用过这么多的溢美之词。

1945，日本战败，佘逃往乡下藏匿，行踪暴露后被捕入狱，判刑7年。1949保释出狱。与儿女逃往香港。3年后，又前往日本，与胡相遇，既是「物以类聚」，也「同是天涯沦落人」，何况又是老情人?但佘并非张爱玲，作风性情皆相左，两人不时起争执，兼之佘当时另有要好的(即吴四宝之徒弟)，还因贩毒被捕入狱，直到这人被遣送回香港，(胡曾三次营救奔走，助佘出狱，)这才渐渐收心。

胡兰成  图源网络

有意思的是，胡逃难香港期间，很是潦倒，曾找佘借去日本的路费，还搭上一件皮大衣，佘才借他两百块。后来兩人结婚，有次佘对胡吹嘘自己在香港的风光，一个月饭费就好几千元，胡听了不爽，心想:「你那时那么有钱，为何就给我二百呢？」胡在《今生今世》里写道:

「钱是小事，枉为我当她是知己，原来，她不了解我，从来亦没有看重过我，她这样的对我无心，焉知倒是与我成了夫妻，恰如说的，有意栽花花不发，无心插柳柳成荫。但是后来我心境平和了，觉得夫妇姻缘只是无心的会意一笑，这原来也非常好。」

胡一生玩弄女性，多情而负心，惟到老遇到的佘可称是她的克星。

随着两人同居，胡是文人，是学者，是作家，此等人大多不擅理财(张爱玲与胡分手时也曾留下一笔重金)，养家活口的事就交给了这位白相女汉子。

虽说此时的佘可算是「拔了牙的毒蛇」，上海的风光全无，求生的本领犹在，自有白相人的玲珑手腕，偏偏与女儿选择了开酒吧。那时虽已战后，仍是个乱世。胡在《今生今世》中的〈良时燕婉〉里承认，那间酒吧根本是色情场所。但笔下说的非常漂亮，几乎让人觉得不仅天下无贼，就算一个男人吃软饭，也可以是圣人，一个女人做鸨母，只因心存大爱。这等境界的高妙惑人之处，庸碌平凡如你我之辈若搞不懂，思不透，「剪不断，理还乱」，不妨去问问韦小宝。

在此，且看看他的一支生花笔是如何美化，又怎么娓娓写来的:

爱珍真是贵人。因为她的眼睛里无贱役。我听她讲说，只觉得来饮酒的美国空军与陪坐陪舞，出去旅馆陪欢的日本姑娘，我亦可以与他们如与普通人的没有阻隔。老子说:「圣人常善救人，故无弃人。」从来打天下就是亦要与小人为伍的。是故世界若尚有繁华，爱珍总是繁华之人。她开这间吧，收拾得无一处不清洁响亮。虽然外国语是难事，也会给她搞得通，而且姑娘们与配酒的都与她相亲。那些人虽是娼妓一流，原来亦要人拿正大待她们，何况还肯知疼着热。爱珍说待人是以心换心。而她还有说是人骗人，虽亲生儿女亦不过骗骗爹娘欢喜，就已经是好的了。这两句话就有一个礼乐之世，也真心真意，也假仁假义。

俗语说:婊子无情，佘这种人天生泼悍势利，像《水浒传》里的孙二娘，喜欢走邪门诡道冒险，只有店家对上门的金主才一视同仁。胡全然不提彼此都落到走头无路的境地，只轻轻巧巧的一转，便把地狱和天堂黏合在一起，又像张贤亮说的「男人的一半是女人」，魔鬼的身里藏了一颗天使心。「以心换心」和「人骗人」，把人世间的真心真意与假仁假义，都当成了同样一件事。

本来，把「巧言令色，鲜矣仁」用在这里，用在这类人身上，最是恰当，胡的这段话却能堵得你一时说不出口。

这也让我知道，真小人与伪君子都不可怕，最厉害的还是能不动声色说出这番话的知识分子:他不但学富五车，还是心理学专家，有双透视眼，更像是身披念珠的有道之士，脸不红，气不喘，开口便高高的占住每一分理，让你仰望到点头摇头都不对，而人间种种的是非善恶，悲欢离合，原来俱在一念之间。无怪有人说胡的行径好似《红楼梦》里，陪贾政逛大观园的清客，篾客，一肚子杂学和坏水都融在一起，眼尖嘴巧脸皮厚，只要见了女人，唇上便似抹了油蜜；又彷佛是魏晋六朝的玄学家，什么都讲得头头是道，「本来无一物，何处惹尘埃?」只差没说是幻象，一切都是空了。那「绍兴师爷」的称号，的确不是白得白叫白来的。

也难怪在经历了红尘的诸多纷扰后，虽未能翻云覆雨走一遭，犹能写出《禅是一枝花》这等精彩著作，令世人在指东道西之后，还是要佩服其舌灿莲花似的文采。

1981年7月25日，胡因心脏衰竭，死于东京都。墓碑上自书「幽兰」二字，又是厚脸皮的例证。

人性实在复杂。胡这样的男人固然逞才使坏，可以骗女人，就连佘爱珍这样的白相人，也有人爱。侯孝贤便曾说，「女的我最爱的就是《今生今世》里的佘爱珍，就是吴四宝的太太。她的行事风格，简直是又繁复，又华丽，又大方，又世故。」

佘爱珍，的确很像这样的女子，虚荣而大胆。但世人如侯导之流不该美化她的性格而无视或姑息她的恶行。她出身良好，却自甘进入黑道，做汉奸的老婆，成为凶残的“母毒蛇”，这与是否置身乱世无关。在感情上，她尤其精明务实，先选吴四宝，因为对方就是个坏肧子，合她胃口。后来又和其走私贩毒的徒弟同居，最后，若非走头无路，胡又主动上门缠人，她是不会看上这位末路政客的。在她眼中，才子是不值钱的。然只要落入她手里，除非对方是教父是强人，便得由她摆布。

就这样的，胡兰成在她手里，困兽晚年，心有余而力不足，没法让自己翻身，也没法和其他女子闹绯闻。

作者简介

杨平：一个来自宇宙，生于地球的诗人。暂居台北。简单生活，深情度日，相信人间有奇缘。著有《空山灵雨》(四版)、《独行的歌者》、《永远的图腾》等诗歌、小说、散文、论述等数十部，译为英日韩法等多种文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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~the end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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